第十八章
他反应了很久才明白,现在的自己是在做梦。原本,以他的种族特性,梦这种东西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他并非生物,尽管不能说没有思想,但本质上与这个世界的其他生命都是不同的存在。
所以,这是第一次。
他站在梦境里,周围是许久未见过的景色,贫瘠且荒芜的大地,除了灰色的砂石,这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允许有。
他没有所谓的预知能力,因此按照一般的猜想,就只能是他久远记忆的再现。他冷静地想着,慢慢飘向前方,没有肉体的重量和束缚,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状态。
“你又杀生了?”
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分明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但他却能清楚地认知对方说出的话。
“杀了。”他说。
“你还是没什么感觉?”
“我遵守了约定,没有无意义地杀生。”
“我的本意不是如此,你知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有所改变。”
“我也说过,你这种想法没有任何意义。”
那个模糊的身影抖了抖,他知道对方这个时候一定是在叹气。
“后悔吗?”他问。
“……没什么可后悔的。”对方淡淡地说:“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个尝试,而且你也没有辜负我。”
“但你失败了,而且永远不可能成功。”
“失败……了吗?不见得,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
“什么意思?”
对方不再说话,模糊的身影也随之淡去。他独自留在原地,满目都是灰色。
暮沧缓缓睁开眼睛,整个人有一种从高空坠下的失重感中忽然落回地面的安心感。静静缓了一会儿,他才感觉到周围似乎并不止自己一个人。
“兄长,你醒了吗?”
听到清鳞的声音,暮沧将实现转向身边,看到清鳞半爬在自己肩头,眼中带着担忧地望着自己。
“我做梦了。”
刚一开口,暮沧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像是多日未沾过水一般。他皱着眉,下意识把手放在自己的喉咙处捏了捏。
“先别说话,我给你倒杯水。”
清鳞坐起身,招来桌上的茶杯,往里面丢进一颗水珠。水珠一触及杯底便破散开来,恰好盛满大半个茶杯。
跟着坐起身,暮沧结果茶杯将清水一饮而尽,一直像是处于浮游状态的头脑才渐渐清明起来。
“谢谢。”笑着把茶杯还给清鳞,暮沧单手揉了揉额头,才说:“我还是第一次做梦,居然是这么奇怪的感觉吗?”
“兄长……梦见了什么?”
对于清鳞的疑问,暮沧沉默下来,几息之后才道:“没什么。”
“这样……”清鳞笑笑,没有追问,只是双手捏几下茶杯,然后说:“对了,兄长昨晚吩咐的东西都已经找齐了,是现在就要用吗?”
“这么快?当然,谢谢。”
“兄长无需对我们如此客气。”清鳞歪头轻声笑了一下:“那就先起来用点什么?还有,兄长要炼制丹药的话,需要准备单独的房间,还有丹炉吗?”
“也不必那么麻烦,我虽然对于炼制丹药不算擅长,但反正只是给自己用的。”暮沧说着起身下床,略微舒展了一**体后道:“只要这个房间就够了。清鳞,抱歉,到大会开始之前,我都要在这里闭关。”
听懂了暮沧话里的意思,清鳞微微垂下眼睫小声道:“我知道了,那么稍后我会让莫锡将材料送来。”
“嗯。”
本来习惯性想摸摸清鳞的头,但在想起刚才的梦后,暮沧及时止住了即将抬起的手。
等清鳞离开房间,暮沧面无表情地坐回床上。脑子不受控制地反复想着那个梦,或者确切说,是梦里的那个影子。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吗?”
暮沧张开一只手,这不是他的身体,他本没有这样被血液,肉,骨头固定了形状体态的身体。但现在,这又确然是他的身体。他能感受到胸口处心脏的跳动,能感受到外物的冷热,甚至还会做一个被自己久远的记忆虚拟出来的梦。这对他不是一件好事,过多的信息感知,会干涉他做事时要下的判断。
就比如昨晚和刚才,他在看到清鳞被自己刻意疏离后露出的落寞及隐忍,有一瞬间,竟然想推翻前面的话。这放在从前的他身上,是绝不可能发生的情况。
的确,暮沧想,他是对清鳞说过他现在因为与这具人类身体完全融合,会产生极少的对于与自己有关联的生物的感情,但他没想过,这种感觉居然还能够一点一点扩大。然而以目前的情况而言,他已经无法强行将自己与身体的联系切割开来。
“这就是你说的,结果未定?”暮沧低声自语,时至今日他依然不能理解对方的意图:“即便我真的如你所愿,你也已经消失了,那还有什么意义?”
说完这句话,暮沧一怔,随后紧紧握手成拳,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话里的意思。
“可笑,我竟然是在,怀念你吗?”
就在这时,有敲门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暮沧这才松开手,看了眼手心被自己掐出的指甲印,皱了皱眉。
“进来。”
起身掀开帘子来到前厅,暮沧淡淡说了一句。
得到允许,莫锡拖着一个巨大的口袋走进房内,对着暮沧简单行了一礼后,说:“公子,您昨日吩咐的东西都备齐了,要检查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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