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印台山因为背靠渭水的缘故，会显得十分阴凉。
尤其是入了夜，那刺骨的湿冷便如刀子一般。
只是今晚的山寨有了稍许的不同。
原本沉寂幽深的山林之中，处处都是火光。
摇曳地篝火将山上的军汉们都聚拢了过来。
浓烈地酒肉香气，让人不由得身体发暖。
夜色之下，这些粗犷地汉子大口喝酒，吹嘘着自家婆姨如何漂亮。
又或是撩起上衣展露出一条条狰狞地疤痕，以轻松惬意地方式，讲述着一个个惊心动魄地故事。
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像这样万人以上的酒水大宴，倒是许久未曾在山寨出现过了。
林川半眯着眼睛，懒散地靠在一块巨大的如同大印一般的巨石上。
右手握着酒壶，随意的搭在膝盖上，神情微醺。
长乐公主像一只树袋熊似的，紧紧抱住他的左臂，依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
可爱的小脸上，尽是满足和幸福。
他们面前燃着一簇火焰，“噼里啪啦”地燃着，对面是刀疤脸王雄和络腮胡子的徐安。
相比于上坡下的热闹，他们几人此处却显得格外的安静。
“林帅，您真不打算回朝？”
徐安喝了一口酒，打破了寂静，带着几分希冀问道。
林川微微摇头。
白天，李君羡为李世民传达那一句话的意思很明显。
可林川还是拒绝了。
回去长安，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他厌倦了策马征战，厌倦了为李世民出谋划策，厌倦了尔虞我诈，步步为营的日子。
甚至对于长孙冲他都懒得去计较，他不在乎长孙家怎么想，更不在乎李世民怎么想。
他只想过自己的生活，凭借着自己心中所想办事。
仅此而已。
徐安从林川淡漠的脸上得到了答案。
失落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忽然又抬了起来。
露出一张灿烂地笑脸。
“既然如此，那我也留下！”
“林帅不在长安，这将军当着也没意思！”
林川有些惊讶，对于徐安他是有印象的，从突厥活着回来的让人不多。
这小子算一个。
论武艺，不算顶尖，可这家伙是个老将了，作战经验丰富，在战场上对于敌军动向的判断极为准确。
性格又沉稳，是个当将军的料子。
但是，自己要归隐，实在没必要将别人也强拖下水。
各有各的人生路，更何况是自己曾经的弟兄。
“你只身投了我这山寨，你那将军不当了？”
“你那家小可还在长安呢。”
“左武卫副统领，正四品的大将军，你这是何苦？”
林川微微摇头。
徐安哈哈一笑道：“这劳什子将军当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山寨里与弟兄们吃吃酒。”
“至于家小，我明日便把他们接上山来！”
“有林帅在，我哪儿也不去了！”
徐安乐得像个孩子，指着山下的火光道。
“左武卫不少的弟兄都是这般想的。”
“这些年在长安待着真不是个滋味，还不如来这印台山安家。”
“我们都商量好了，明日要回长安的都由他们去，山寨这般大，我想林帅总会不拒绝我们这些老弟兄吧？”
林川盯着徐安，半晌不说话。
络腮胡子的壮汉脸上的笑容逐渐僵了下来。
“林帅……”
“谁出的主意！”
林川语气有些冷。
徐安为人老实本分，这等鬼点子不会是他想出来的。
山寨里只有一个人有这个胆子。
于是他目光落到了王雄的刀疤脸上。
气氛，有些凝固。
王雄憋着气硬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沉不住气，顶不住林川如同尖刀一样锐利的目光。
索性破罐子破摔，拍着胸脯道；“林帅，是我的主意！”
他闷闷地喝了一口酒道。
“林帅，兄弟们不就想有个去处吗？”
“那长安如今是人待的吗？”
“瞧瞧左武卫那些老弟兄，半个时辰不到就被咱们四百人全放翻了！”
“我听他们说了，在长安的日子，没劲儿！”
“咱们山寨当初修的这般大，不就是想着以后咱们的老弟兄没地方去了，也好有个归处！”
“那些没了亲人的老兵，在这里也好有个养老送终的地方吗？”
王雄越说越激动。
眼眶不由得红了，这些当兵的莽汉子都是重情义的人。
如今见了老弟兄，一个个都生出了远离长安，来这里落户的心思。
林川微微一叹，哪里不晓得王雄在想什么。
微微一摆手道：“罢了罢了。”
“你且说说有多少人？”
王雄听了这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回禀林帅，有……有六千人。”
林川顿时给他气笑了，直接骂道。
“你个老黑熊，就算把咱们在左武卫的老弟兄身上的虱子都算上都特娘的没有六千人！”
“怎么回事！”
王雄嘿嘿一笑道：“那啥，这左武卫不也有许多新兵蛋子嘛。”
“用您的话来说，这些可都是您的脑残粉，如今见了林帅都不肯下山去。”
“林帅您就好心给收留他们呗，咱们山寨也该热闹热闹了。”
林川顿时哭笑不得，这大黑熊还会用“脑残粉”这词了。
一万人的左武卫精锐，给他弄了一半上印台山，李世民怕是会气炸吧？
不过……
也无所谓了，李世民有本事就直接来要，这些人可是自愿跟着他走的。
他在不会在乎李世民什么想法。
朝着王雄瞪了一眼道：“记住了，下不为例！”
王雄顿时眉开眼笑：“就等林帅这句话。”
“咱们山寨的大校场可以排上用场了！”
他一拍徐安的肩膀道：“徐安老弟，明天陪哥哥我练兵去！”
“看看你那些人，弱的跟地里棉花似的。”
“不出一个月，老子保证让他们变成见了敌人就嗷嗷往上冲的精锐！”
林川看着王雄那副模样，不由得微微一笑。
无论是，长乐也好，王雄、徐安也好，这些老朋友，旧相识，都很久没有这般开心了吧。
搂了楼已经熟睡过去的长乐，林川心中暗暗发誓，这一生绝不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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