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否定的回答，连帽衫男生也并不气馁，他又从桌上的袋子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
“老爷爷，那您喝点水？”，连帽衫男生将矿泉水放到了灰衣老者的桌子上。
那是一瓶还未开封过的水，连帽衫男生的袋子里有很多瓶这样的水。
盛情难却，灰衣老者只好报以一个极度善意的笑容，“谢谢你啊！年轻人。”
“丁鸣，你跟那老头儿说啥呢！快点过来！牌都已经洗好了！”，过道旁边的座位上，一位短发男生不耐烦地往灰衣老者那边瞅了一眼。
他的头发虽然很短，但仍然可以看出来，他额头上方有一撮头发是白色的。
“来了来了！”，连帽衫男生对着灰衣老者再次笑了笑，便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
下午三点多，列车开到了一个站点。
本来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灰衣老者一听到报站的名字就又精神起来，杵着拐杖跟着人群一步一步地下了车。
从火车站出来，灰衣老者便缓缓地往火车站旁边的警局走去。
“警察同志，你好！”，灰衣老者一边跟警察打着招呼一边哆嗦着打开手上的袋子。
只见他从那个红色布袋子里掏出来一大笔钱，将它们一一放在了警察面前的桌子上。
那些钱，大多都是零钱。古旧，柔软，似乎稍稍用力一点便能将它们揉得稀烂。
“老大爷，您这是？……”，桌子后面坐着的女警察见状连忙站起身来，疑惑地看着这位不断从红色布袋里掏出十元二十元纸币的灰衣老者。
好一会儿，灰衣老者才把那些钱全都掏了出来。伸出干瘦的手把桌上的一堆钱往前推了一推，他才咧开嘴看向了警察。
“我想，把这些钱，捐给山区的孩子们……”，灰衣老者杵着拐杖，腼腆地笑了笑。
“这………”，女警察神色复杂地看着那堆零零散散的老旧钱币。
这可能是眼前这位老人一辈子的血汗钱啊！
她再次把目光放向了眼前的这位灰衣老者。老者身上的衣服虽然看着很干净，但那上面的补丁光是匆匆一瞥，她就已经发现有三个不同颜色的大大小小的补丁了。
恐怕这位老者，他自己都是需要被帮助的那一类人吧！
现在他却把身上仅存的那点钱全拿出来捐给山区的孩子们？
女警察双眼迷蒙地握上了灰衣老者的手，试图劝说他把那些钱收回去。
灰衣老者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
最后，在他的一贯坚持之下，他终于将那笔钱捐了出去。
……
开满野菊花的山坡。
灰衣老者杵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一颗绿色大树旁边。
这是一颗山楂树。
树冠繁茂，树枝粗壮，可能已有六十多年的树龄了。
灰衣老者默默地站在山楂树前，盯着那颗山楂树一阵出神。
“娟，我老了，要走了。”，灰衣老者双手杵着拐杖，仰头看了看天空，“这辈子，你我终究还是，有缘无分啊……”
阴沉的天色，压抑得人心难受。
深呼吸了一口气，灰衣老者再次打开了手边的袋子。
这一次，他很轻松地就从红色布袋子里掏出了一面红色的手绢。
手绢看上去比较干净，但其中一角也已磨损出一道道破旧的痕迹来。
盯着那面手绢看了许久，灰衣老者的鼻翼轻微地动了动。
慢慢地，他将那面手绢拿到了面前，轻轻嗅了嗅。
“娟，想你。”，语毕，灰衣老者颤抖地闭上了双眼，缓缓地在手绢上面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浅浅又深深。
等到灰衣老者再次睁开眼，他便眼中带笑地往山楂树靠近。
费了好大一番劲，他才将那面手绢挂在了山楂树的其中一根树枝上。
做完这一切，灰衣老者才又慢慢地转过身去。
只是刚一转身，他便僵直地楞在了原地。
在他的面前，五米左右的距离，站着一位同样八十岁上下的老太太。
老太太同样杵着拐杖，而她的其中一只手上，也同样拿着一面红色的手绢。
“……”。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谁也没有往前踏一步。
渐渐地，两人眼中泛出闪光的泪花。
逐渐泣不成声。
……
“娟，好久不见！”，最终，灰衣老者还是最先伸出手来同对面的老太太打了一个招呼。
“好久不见，海！”，老太太仍旧颤抖着肩膀。
“这些年，你和他，还好吗？”，灰衣老者小心翼翼地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一边用手绢擦眼泪一边摇头，“当初，我没有和他在一起……”
“……”，灰衣老者再次怔住了，显然被这个消息惊讶到了。
“这辈子，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过……”，老太太怎么擦也擦不完那些不断往外冒的眼泪，看着很是委屈。
灰衣老者再也绷不住了，他快速朝老太太走去，将老太太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傻丫头，你怎么不来找我？”，灰衣老者宠溺地蹭了蹭老太太花白的头发。
“找过，可是，我找不到你……”，老太太哭得更委屈了，就像一个三岁小孩找不到回家的路一般。
天色渐暗，雨雾朦胧。
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着，任小雨淅淅又沥沥。
他们再也不想分开了。
不知哭了多久，老太太终于没有了动静。
“娟？”，灰衣老者轻轻摇晃着怀里的人儿，“娟？”
一连喊了好几声，怀里的人依旧没有动静。
“娟！！！”
灰衣老者声嘶力竭地哭嚎起来，声音随着雨水一起淹没在茫茫天地中。
……
灰衣老者终于哭累了。
声音也嘶哑了。
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不断地轻抚着老太太的头发。
“娟，你比我先走。这份别离，是我的。”
“等我，我会再与你相遇。”
“下辈子，我一定一定不离开你了！我再也不要把你让给别人！”
“娟，你都还没来得及听我说声爱你……”
……
湿漉漉的雨水里，灰衣老者一直自言自语着。
等到天边完全暗了，他和老太太的身体便一起倒向了旁边的花丛里。
风吹雨打中，野菊花不断地叹息摇着头。
随后，一张红色如血的手绢，轻轻地覆盖住了野菊花的头……
乔木和彩灵，从始至终都远远地打量着这一切，把时空完全地留给了那一对彼此错过一生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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